有医好我,他们又祈求十年一次的大过火仪式,可以让他们命在旦夕的儿子找到一闪生命的火光。
我强烈地惦怀弟弟,他清俊的脸容常在暗夜的油灯中清晰出来,他的脸是刀凿般深刻,连唇都有血一样的色泽。我们曾脐带相连地度过许多快乐和凄苦的岁月,我念着他,不仅因为他是我的兄弟,而是我们生命血肉的最根源处紧紧纠结。
弟弟的样貌和我一模一样,个性却不同,弟弟强韧、坚毅而果决,我是忧郁、畏缩而软弱,如果说爸爸妈妈是一间使我们温暖的屋宇,弟弟和我便是攀爬而上的两种植物,弟弟是充满霸气的万年青,我则是脆弱易折的牵牛,两者虽然交缠分不出面目,又是截然不同,万年青永远盎然充满炽盛的绿意,牵牛则常开满忧郁的小花。
刚上一年级,弟弟在上学的长途中常常负我涉水过河,当他在急湍的河水中苦涉时,我只能仰头看白云缓缓掠过。放学回家,我们要养鸡鸭,还要去割牧草,弟弟总是抢着做工,把割来的牧草与我对分,免得回家受到爸妈责备的目光。
弟弟也常为我的懦弱吃惊,每次他在学校里打架输了,总要咬牙恨恨地望我。有一回,他和班上的同学打架,我只能缩在墙角怔怔地看着,最后弟弟打输了,坐跌在地上,嘴角淌着细细的血丝,无限哀怨地凝睇着他无用的哥哥。
我撑着去找他,弟弟一把推开我,狂奔出教室。
那时已是秋深了,相思树的叶子黄了,灰白的野芒草在秋风中杂乱地飞舞,弟弟拼命奔跑,像一只中枪惊惶而狂怒的白鼻心,要藉着狂跑吐尽心中的最后一口气。
“宏弟,宏弟。”
我嘶开喉咙叫喊。弟弟一口气奔到黑肚大溪,终于力尽了颓坐下来,缓缓地躺卧在溪旁,我的心凹凸如溪畔团团围住弟弟的乱石。
风,吹得很急。
等我气喘吁吁赶到,看见弟弟脸上已爬满了泪水,一张脸湿糊糊的,嘴边还凝结着褐暗色的血丝,脸上的肌肉紧紧地抽着,像是我们农田里用久了的帮浦。
我坐着,弟弟躺卧着,夕阳斜着,把我们的影子投照在急速流去的溪中。
弟弟轻轻抽泣很久,抬头望着天云万叠的天空,低哑着声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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