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電-5519徴—-0062】立冬时节,山上并无什么可种,祖父会戴着斗笠,挑着两个筐带着我一起上山,去他仅有的一点点地里干活,与其说是种地,不如说是放风。至今,我依然听得到从悬崖那棵巨大的杜鹃树下穿过的午后的风声掠过我的耳朵,他的烟味掠过我的鼻子。他仰身躺在一个斜坡上,眯着眼慢慢摸出烟叶,清癯的脸上留着年轻时的脱俗,有时,他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睡着了。
我将一朵野菊花含进嘴里,就像我后来将家乡几乎所有的花都含进嘴里,并吃了下去,想象自己变得像金庸小说的香香公主那么香。所幸我没有中过花的毒,却中了乡愁的毒。
沉默的祖父是乡愁的一部分。祖父像立冬时节的大地般深藏不露。有时他将自己藏进一个有两个孔的毛线帽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我看不到他的笑容,但能看到他的眼睛看向我们时,像含着笑意。我记忆里他唯一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大意是: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好人心安呐。
外塘姨婆卧室里柜子开门的那一声“咿呀”并不响,却像水一样灌溉了一个孩童对零食的无比渴望,那是一片荒芜的田野,只有炒蚕豆,或者甘蔗荸荠,再无其他。姨婆从柜子的衣服深处,挖出一个圆圆的小小的瓷瓶,还未打开,我的感官像已经尝到了饼干的香甜。那里静静躺卧着不多的几块饼干,每一次,姨婆只给我们几个孩子一人一块。我不知道这些饼干的来历,姨婆像在做一件平生最秘密的事,我怀疑晒盐为生的姨公也不知道,他会觉得吃饼干简直是暴殄天物。我猜想,姨婆是挑担到镇上用盐偷偷换来的,她自己只吃过一块,那份香甜,已经被她铭记,我甚至想,饼干在海边的房子里放很久,肯定已经受潮,并没有那么好吃,那份香甜也已被我遗忘,但姨婆开柜门的声音,她神秘兮兮含着笑的眼神,是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一个声音,短促、温暖、富足,是一个孩童对美好生活的所有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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